☆4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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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祝鞍照站起身，說: “我繼續工作了，你休息吧。”
小萌默默地目送祝鞍照的背影，難得感到了些虛無縹緲的惆悵。同情在這種情勢下好像太多餘了，可不同情似乎又太冷酷。
還好祝鞍照自己走了，否則場面只能一直這麽冷下去。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兼拍攝間，西門雪在這邊整理庫存，對著表格一一核對，桌上擺著平板，上面的視頻暫停了，做整理之前，西門雪應該一直在看過去的視頻，幫忙總結前幾期播放量慘淡的原因。
小萌湊到西門雪邊上，從她的手臂後探頭看那張表格: “對得怎麽樣呢”
“我把下期視頻要用到的都放到架子上了，到時候直接拿就行。前幾期買來但是沒用上的我也放到架子最下層，給他們先挑挑，剩下的再處理。”西門雪抽空扭頭，註意到小萌臉上沒有往日的笑容，她驚訝又關心地安慰， “沒事的，只是三期的播放量在下滑而已，評論和群裏聊天我都看過，粉絲們沒什麽意見，討論度稍微下滑是正常的，下一期換回你熟悉的娛樂向測評就好了。”
三期而已，還不會讓小萌有多擔心。做主播就是這麽不穩定，播放量最高能幾天時間飆到數千萬，最低可能積攢好幾年統共才一兩百萬，沒有大心臟是幹不了這一行的。
不過小萌也沒有否認西門雪的猜測。她用指尖地拍打著臉蛋，鼓勁兒道: “你說得對西門!大家一起加油!”
西門雪抿著嘴唇，微笑著幫小萌理了理馬尾。
“後期把一部分素材庫發給你了，還有我給你總結的評論區的造梗，”西門雪說， “可以在裏面找找靈感，多少能開拓一下思路。加油小萌。”
小萌垂頭喪氣。
不過看見祝鞍照還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各個房間和倉庫之間，她頓時又覺得身上有勁兒了，有精神了。
小萌三省吾身:我有他美嗎我有他不慕榮華嗎我有他那種說送別墅就送別墅的暧昧對象嗎
沒有，沒有，沒有。
連祝鞍照都在上班，勤勤懇懇工作，她怎麽能摸魚呢還是多想想下一期到底做什麽吧，她的粉絲忠誠活躍是一回事，可忠誠又不是失了智，要是她再連續出好幾期無法吸引他們的視頻，緊隨而來的就是大批大批的取關了。
祝鞍照的心情本來很一般，不過，在看到今天做美食的主播做的那一大鍋……清湯火鍋應該不是，火鍋是現下現煮的，這一鍋是提前燉好的。反正就是一大鍋看著很好吃的東西。肉丸，蛋餃，粉絲，蘿蔔，香菇，肉片，好多好多料，色調清淡，香氣撲鼻。
在蹭飯上，祝鞍照一向絲毫不顧忌臉面。那邊也沒擺攝像頭，應該不會拍攝，就算擺了祝鞍照也會去蹭的，他知道自己不會被剪進視頻裏去。
畢竟他簽的合同只是助理的合同，出鏡是的另外的價格。
否則以主播的播放量和妥妥的盈利性質，他是真的可以跟他們打官司的。
他捧著碗就過去了，那個很有女人味的主播今天穿著白底粉蝴蝶的紗裙，她周邊圍坐的都是熟悉的人，好像都屬於她的團隊。話說回來，小萌的團隊人也太少了，加上新招進來的西門雪一共也才兩個助理，這個女主播一個人就有三個。
不過她的粉絲數也確實比小萌高得多，是小萌的三四倍。
整個公司，就女人味和小白臉設計師的粉絲數最多，應該是本公司的一哥一姐。設計師可能比她又要強不少，這是祝鞍照從接到的gg判斷出來的，女人味的gg風格突出一個走量，經常是吃的，廚房用具，清潔家居相關，價格在百元級別;設計師的gg集中在手表，香水和包包上，價格在三千塊左右。
不過女人味的播放量就沒有低於千萬的，設計師的播放量也就比小萌高些，播放量還不如他的粉絲數多。
這裏頭的門道和邏輯，祝鞍照還沒盤明白。
女人味的性格不錯，每次他過來蹭飯，她都主動指揮著三個助理給他讓出位置，而且不會努力跟他搭話。這次也不例外，他一過去，助理們就自動讓開，祝鞍照在空位上坐下，打了碗米飯，二話不說就開始猛吃。
女人味做飯的風格，怎麽說呢，祝鞍照也吃了好一陣子了，硬是尋摸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
在不刻意整活的前提下，難吃肯定是不難吃的。說到底，什麽人做飯會難吃的啊真的會有這種人
做菜是多簡單的事，肉只要腥味祛除掉，徹底做熟，不焦不糊，加點鹽都不可能難吃;蔬菜就更簡單了，同樣是做熟，不焦不糊，裏頭放葷油再加鹽，香得很。
祝鞍照無法評價女人味的手藝，主要原因是……就這麽說吧，她用的那些調味料和原材料，有相當一部分他從未見過，從未嘗過。
一個喝了一輩子只加鹽的老母雞雞湯的人，喝一碗加了一大堆黑棕色東西，幹葉片，指甲長的小木條，撒了白色粉末，還放了蘿蔔，海帶，枸杞的雞湯。喝得出來是雞湯，但多咂摸一口，覺著味兒不太對頭，再喝一口，又確定這是雞湯，第三口，不對，雞湯怎麽是這個味——祝鞍照蹭她飯就是這種感覺。
整得花裏胡哨的。
偏偏花裏胡哨得很淳樸，很清透，又不是火鍋那樣的濃香。
吃起來感覺就是，形容不出來，非常奇怪，似乎也不算特別好吃，至少不太合他的口味，偏偏又讓祝鞍照有些上癮，吃了還想再吃。
從這角度看，女人味的廚藝應該是相當好的。
今天這頓熱燉鍋吃得祝鞍照頭也不擡，後背直往外冒汗。他把外套脫了，衛衣的拉鏈也拉開，沒有直領口抵著下巴，飯更香了。他大口吃菜，大口刨飯，飯吃完了就再去盛一碗，吃得發際線那一圈兒汗津津的，手指關節緋紅。
另外四個人的飯量都不大，吃到後面，三個助理飽了就悄悄起身離開，女人味倒是還坐在原位，玩一會兒手機又擡頭看看鍋，看看祝鞍照，再低頭繼續玩手機。
祝鞍照最後把鍋裏的湯汁都拌飯吃了。
他心滿意足，肚子鼓鼓的，撐得褲子發緊，紐扣翻過來壓在皮膚上。
女人味對祝鞍照說: “你吃飯很香，做飯的人看著都覺得開心。”
“你做飯很好吃。”祝鞍照恭恭敬敬地說， “謝謝你做飯這麽好吃，我看了很多你的視頻，知道能蹭飯是我入職的最大動力。”
吃飯歸吃飯，人的樣貌都記住了，然而他還一直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不過應該也不重要女人味自己都不介意，之前他們話都沒說過，他天天來吃，女人味也挺樂意的。還專門多做一些。他飯量大，吃不飽的話還會去其他美食博主那蹭點，似乎也被對方看在眼中。
沒錄視頻的時候女人味看著就正常多了，沒那麽裝模作樣。她的聲音，不夾著嗓子說話的，真正的聲音，比大部分女聲更低些，略微沙啞，同那張臉，那副打扮不太相襯。
她本音更好聽。而且她說話的語氣十分低緩，質感豐富。
聽起來……相當性感。
她不上班的時候應該不是這種裝扮，祝鞍照莫名地意識到。
女人味勾起唇角，和緩地說: “要煙麽”
“不。”祝鞍照拒絕， “我煙酒……嗯，酒稍微喝一點，煙不抽。”
女人味點點頭，站起身離開了。她在休息室門口停頓，從掛鉤上摘下一個巴掌大的長鏈小包，搭在肩膀上，身影搖曳生姿地消失在轉角。
下班後無事可做的祝鞍照又踩著開張的點進了怨種的酒吧。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邰少會出手，我們小祝今天終於穿得像點樣子了。”闕榮做作地嘆息著，手上動作倒是非常麻利。
他從櫃臺後抽了個酒杯，往裏頭加了塊很大的冰;取了好幾個瓶子往另一個大杯子裏一通倒，還敲了個什麽東西進去，一通狂搖，再倒進酒杯。操作迅速，倒完後酒杯裏連液體加冰塊，總共也才兩個指節高。
祝鞍照走到他面前坐下時闕榮正好做完整套操作。他把酒往祝鞍照面前一推，杯子在桌面上滑出一段距離，穩穩地停在祝鞍照手邊。
“試試這個。”闕榮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請。”
“你記得我來你這就沒付過錢嗎。”祝鞍照提醒道。
他端起酒杯，對著光欣賞了一下裏頭朦朧的，帶著白霧的淺檸檬色，抿了一下。
“……嗯。”祝鞍照說，他放下酒杯。
“怎麽樣”闕榮笑吟吟的。
“好酸。”祝鞍照緩慢地說道， “好綿密的酸。”
“我們小祝喜歡酸酒麽”
“還可以。”祝鞍照點著頭， “我對味道不是很挑剔，只有苦不是很喜歡，別的酸甜辣鹹麻澀都可以。有辣鹹麻澀的酒嗎”他有些好奇。
“當然。任何你能想象到的味道都能在某種酒裏找到。但你一次只能喝一杯，我可不想你出事，更不想你鬧事。”闕榮輕快地說， “讓我們把驚喜留到下次吧，小祝。”
祝鞍照覺得可以接受。他把酒端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所以，”他放下就酒杯後說， “你也知道弟弟來找我了。”
“你可以這麽理解，我知道很多事情，不一定需要當事人親自告知。”闕榮用暧昧不清的口吻說。
原來你才是拿著黑白通吃劇本的那號人物!祝鞍照悟了。
想想也是，畢竟開著這種說幹凈很幹凈，說不幹凈也確實不幹凈的酒吧。
哪怕是個傻子，在遇到白清，聽到對方意有所指的話，再結合一下闕榮，邰縉的共同態度，也能領悟到這地頭的成色。
末世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把這兩者聯系到一起對祝鞍照來說並不困難。
只不過也確實不簡單，他對文明社會沒有太明確的認知，搞不清楚秩序和混亂之間那道灰色的區域，到底是什麽形狀，什麽狀態。
在最初祝鞍照確實被蒙蔽了，還以為這兒真的夠敞亮。
“這是你從酸酒裏領悟出來的”闕榮繼續說道，無意義地擦拭著光可鑒人的吧臺， “我酸了，所以請你喝酸酒”
“我只是隨口一猜。猜錯了又沒後果。”
闕榮把潔白的布料丟到一邊，俯在吧臺前，單手支著下巴: “來，告訴你叔，你們見面之後聊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朝祝鞍照充滿誘惑力地眨眼，尺度拿捏得剛剛好，精巧地介乎於調情於玩笑之間，帶了點扮醜和裝可憐的意思，偏偏不顯得自己低賤——討好得太露骨，以至於好笑中似乎也能品出很多真情，反倒使人為這點遐想面紅耳赤了。
祝鞍照看著他。
“你確實是叔系，但是以我們的年齡差來算，你自稱叔還是有些過了。”祝鞍照說， “你是大了些，還沒那麽老。”
闕榮嘆氣: “……我們小祝真難伺候。”
“不要說得那麽引人遐想。”祝鞍照批評他， “正經點行嗎”
“在這在Ivresse”
闕榮反問， “你看這兒是正經的地方嗎誰來這兒正經”
話是這麽說，可要說這酒吧不正經吧——裏頭的人又表現得太正經了。
祝鞍照捧著酒杯喝酒，看戲似的看著周圍，看著看著又覺得不對勁，去問闕榮: “怎麽沒幾個人來跟你點單”
“我們小祝在這兒坐著呢，跟我親親熱熱地說話，多熟絡，誰那麽不長眼睛過來打斷我們”
這也解答了祝鞍照的另一個疑問，他恍然大悟: “我就說我來這麽多趟，沒一個過來跟我搭訕的。”
闕榮一聽就樂了，側著身，單手撐著吧臺說: “跟邰少見面後感覺不對，看不上他了”
他這麽明顯的拱火態度，就連祝鞍照都一聽就聽出來了。
他摸不著頭腦地說: “你怎麽一會兒想撬墻角，一會兒想撮合我們，一會兒又想攪散我們”
“人生漫長，”闕榮用一種很幽默的口吻說， “總得找點樂子看啊。”
祝鞍照看了他幾秒，放棄探究闕榮到底是個什麽心態。他說: “弟弟昨天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個禮物。”
“正經禮物上價格的”
“別墅算正經禮物嗎。”
“太算了。一般是跟了好幾年，可能孩子都生了的才能拿到。還得是個講究的才會這麽慷慨，坑情人坐牢的也大有人在。”闕榮說，停了一下， “哪裏的別墅”
祝鞍照告訴了他。
有那麽一瞬間，闕榮的臉上失去了表情。他平靜地，非常仔細，非常專註地看了祝鞍照一眼。
好像直到這時候他才認識祝鞍照。
“他給你了。”闕榮說， “你接受了”
“沒有。他帶了文件，我沒簽字。我都沒細看就還給他了。”祝鞍照說，他狐疑地看著闕榮， “你表情很怪。語調也很怪。”
闕榮拿出個杯子，丟冰塊，又倒滿酒，祝鞍照還沒來得及說他喝手上這杯就夠了，就見闕榮自己端起來，一飲而盡。
喝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祝鞍照覺出不對味來。他警惕地問: “什麽意思，邰縉他打算坑我還是怎麽。”
“那不是他的房子，嗯，也不能說不是，但不在邰少名下。”闕榮慢條斯理地說， “那是邰少他父親的房子。”
“……”
闕榮摸著下巴，用很確定的口吻說: “老邰總知道你了。”
這說的，硬生生烘托出了恐怖片的氣氛。
祝鞍照想了想，更奇怪另一件事: “邰縉他爸不該是董事長什麽的嗎，怎麽還是‘總’。”
“小祝啊，你可真是，都這樣了，邰少家裏什麽情況你都不了解一下”闕榮笑了， “董事長是區別其他股東而言的，他們那……用不著區別這些。虛名。老邰總也喜歡‘邰總’這個稱呼。”
祝鞍照聽不懂，也不怎麽在乎。
他此刻開始震驚真正該震驚的了: “不是，他什麽意思他有毛病啊，他自己沒別墅可以送嗎，他還得送他爸的他不能偷摸從他爸那弄個別墅過來吧”
“文件肯定得要老邰總簽字才行。”
“……”
祝鞍照思來想去，明白過來。
他更震驚，也更想不通了!
“搞錘子哦。啥哦。”他爆了幾句粗話，才說， “這啥啊!他是想幹啥啊”
闕榮友善而主動地提供了幫助: “你這種妖魔鬼怪可能不懂，但我們正常人一般把這個叫‘預先通知家長’，下一步應該是‘見家長’。”
“我他媽……”祝鞍照說不出話來。
他抱住腦袋，好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緩慢地發出哀嚎。
闕榮把祝鞍照才喝了幾口的酒又往祝鞍照面前推了推。
祝鞍照抓起來，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喝空後把杯子推回去。闕榮卻沒就這這個杯子繼續倒酒，而是又新翻出一個指頭大的小杯子，往裏頭倒滿一口的分量，再把這杯新的推給祝鞍照。
祝鞍照喝了，闕榮滿上，祝鞍照又喝，闕榮再滿，祝鞍照再喝——這次把手蓋在杯口。
“再喝就醉了。”他虛弱地說， “這酒好苦。還有股咖喱味。”
“不怕不怕，”闕榮語調很奇異， “老邰總他這個人吧，”他說到這停了一下，似乎也想不通接下來該怎麽說， “反正老邰總不會做多餘的事。他……他早些年上過戰場，可能是見得多了，什麽都能接受。”
“他接受個錘子。管他接受不接受。”祝鞍照說， “不是，邰縉他瘋了嗎這怎麽就還跟他爸說”
“你這種妖魔鬼怪可能不懂，但我們正常人會跟家裏講感情方面的事情，長輩給點表示也是正常的反應。”闕榮微妙地說， “當然我也理解你的情緒，作為非正式的見面禮，老邰總的手筆……確實太大。”
“可我是男的。”祝鞍照說。他知道這世界同性婚姻合法，但合法和家長能接受可不是一回事。他對人的理解還是到了這個程度的。
“換成別家可能還真是個問題，老邰總卻不會在乎。”闕榮說著，把空酒杯都放到一邊， “當年——哦。”
祝鞍照擡頭: “接著說啊。”
“有的話不該我說。問你弟弟去。他肯定願意跟你講。”闕榮雙手抱胸，搖頭， “不過我可以明白地說，老邰總一點也不在乎你們會不會有孩子。他只會開心邰縉有人陪伴了。”
“……”
祝鞍照又抱住腦袋。
“可是我根本沒答應跟他談。”祝鞍照痛苦地說， “我根本麽有跟人談的打算。”
“嗯，我理解你這種妖魔鬼怪的思路。”闕榮指指點點， “你想白嫖邰少。”
祝鞍照放下手，怒了: “說什麽話呢，弟弟又不是出來。賣的!”
“對啊，他被你白嫖了還得倒給你呢。”
“怎麽話到你口裏就顯得我不是東西了!”
“那你得對你弟弟幹點兒好事兒啊。”
祝鞍照迅速瀏覽他們見面以來發生的一切。
祝鞍照又把腦袋抱住了。
闕榮發出暢快的笑聲，簡直眉飛色舞地在表達自己的幸災樂禍: “你現在的心情我也懂。想想這些年裏我尋找真愛的路上，那是無數次誤入歧途啊，想要跟我補上證件的年輕人多如過江之鯽，有時候連續遇到好幾個——但他們綁一塊兒，都不如邰少一個重量級!”
“你可閉嘴吧。”祝鞍照痛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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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鞍照站起身，說: “我繼續工作了，你休息吧。”
小萌默默地目送祝鞍照的背影，難得感到了些虛無縹緲的惆悵。同情在這種情勢下好像太多餘了，可不同情似乎又太冷酷。
還好祝鞍照自己走了，否則場面只能一直這麽冷下去。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兼拍攝間，西門雪在這邊整理庫存，對著表格一一核對，桌上擺著平板，上面的視頻暫停了，做整理之前，西門雪應該一直在看過去的視頻，幫忙總結前幾期播放量慘淡的原因。
小萌湊到西門雪邊上，從她的手臂後探頭看那張表格: “對得怎麽樣呢”
“我把下期視頻要用到的都放到架子上了，到時候直接拿就行。前幾期買來但是沒用上的我也放到架子最下層，給他們先挑挑，剩下的再處理。”西門雪抽空扭頭，註意到小萌臉上沒有往日的笑容，她驚訝又關心地安慰， “沒事的，只是三期的播放量在下滑而已，評論和群裏聊天我都看過，粉絲們沒什麽意見，討論度稍微下滑是正常的，下一期換回你熟悉的娛樂向測評就好了。”
三期而已，還不會讓小萌有多擔心。做主播就是這麽不穩定，播放量最高能幾天時間飆到數千萬，最低可能積攢好幾年統共才一兩百萬，沒有大心臟是幹不了這一行的。
不過小萌也沒有否認西門雪的猜測。她用指尖地拍打著臉蛋，鼓勁兒道: “你說得對西門!大家一起加油!”
西門雪抿著嘴唇，微笑著幫小萌理了理馬尾。
“後期把一部分素材庫發給你了，還有我給你總結的評論區的造梗，”西門雪說， “可以在裏面找找靈感，多少能開拓一下思路。加油小萌。”
小萌垂頭喪氣。
不過看見祝鞍照還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各個房間和倉庫之間，她頓時又覺得身上有勁兒了，有精神了。
小萌三省吾身:我有他美嗎我有他不慕榮華嗎我有他那種說送別墅就送別墅的暧昧對象嗎
沒有，沒有，沒有。
連祝鞍照都在上班，勤勤懇懇工作，她怎麽能摸魚呢還是多想想下一期到底做什麽吧，她的粉絲忠誠活躍是一回事，可忠誠又不是失了智，要是她再連續出好幾期無法吸引他們的視頻，緊隨而來的就是大批大批的取關了。
祝鞍照的心情本來很一般，不過，在看到今天做美食的主播做的那一大鍋……清湯火鍋應該不是，火鍋是現下現煮的，這一鍋是提前燉好的。反正就是一大鍋看著很好吃的東西。肉丸，蛋餃，粉絲，蘿蔔，香菇，肉片，好多好多料，色調清淡，香氣撲鼻。
在蹭飯上，祝鞍照一向絲毫不顧忌臉面。那邊也沒擺攝像頭，應該不會拍攝，就算擺了祝鞍照也會去蹭的，他知道自己不會被剪進視頻裏去。
畢竟他簽的合同只是助理的合同，出鏡是的另外的價格。
否則以主播的播放量和妥妥的盈利性質，他是真的可以跟他們打官司的。
他捧著碗就過去了，那個很有女人味的主播今天穿著白底粉蝴蝶的紗裙，她周邊圍坐的都是熟悉的人，好像都屬於她的團隊。話說回來，小萌的團隊人也太少了，加上新招進來的西門雪一共也才兩個助理，這個女主播一個人就有三個。
不過她的粉絲數也確實比小萌高得多，是小萌的三四倍。
整個公司，就女人味和小白臉設計師的粉絲數最多，應該是本公司的一哥一姐。設計師可能比她又要強不少，這是祝鞍照從接到的gg判斷出來的，女人味的gg風格突出一個走量，經常是吃的，廚房用具，清潔家居相關，價格在百元級別;設計師的gg集中在手表，香水和包包上，價格在三千塊左右。
不過女人味的播放量就沒有低於千萬的，設計師的播放量也就比小萌高些，播放量還不如他的粉絲數多。
這裏頭的門道和邏輯，祝鞍照還沒盤明白。
女人味的性格不錯，每次他過來蹭飯，她都主動指揮著三個助理給他讓出位置，而且不會努力跟他搭話。這次也不例外，他一過去，助理們就自動讓開，祝鞍照在空位上坐下，打了碗米飯，二話不說就開始猛吃。
女人味做飯的風格，怎麽說呢，祝鞍照也吃了好一陣子了，硬是尋摸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
在不刻意整活的前提下，難吃肯定是不難吃的。說到底，什麽人做飯會難吃的啊真的會有這種人
做菜是多簡單的事，肉只要腥味祛除掉，徹底做熟，不焦不糊，加點鹽都不可能難吃;蔬菜就更簡單了，同樣是做熟，不焦不糊，裏頭放葷油再加鹽，香得很。
祝鞍照無法評價女人味的手藝，主要原因是……就這麽說吧，她用的那些調味料和原材料，有相當一部分他從未見過，從未嘗過。
一個喝了一輩子只加鹽的老母雞雞湯的人，喝一碗加了一大堆黑棕色東西，幹葉片，指甲長的小木條，撒了白色粉末，還放了蘿蔔，海帶，枸杞的雞湯。喝得出來是雞湯，但多咂摸一口，覺著味兒不太對頭，再喝一口，又確定這是雞湯，第三口，不對，雞湯怎麽是這個味——祝鞍照蹭她飯就是這種感覺。
整得花裏胡哨的。
偏偏花裏胡哨得很淳樸，很清透，又不是火鍋那樣的濃香。
吃起來感覺就是，形容不出來，非常奇怪，似乎也不算特別好吃，至少不太合他的口味，偏偏又讓祝鞍照有些上癮，吃了還想再吃。
從這角度看，女人味的廚藝應該是相當好的。
今天這頓熱燉鍋吃得祝鞍照頭也不擡，後背直往外冒汗。他把外套脫了，衛衣的拉鏈也拉開，沒有直領口抵著下巴，飯更香了。他大口吃菜，大口刨飯，飯吃完了就再去盛一碗，吃得發際線那一圈兒汗津津的，手指關節緋紅。
另外四個人的飯量都不大，吃到後面，三個助理飽了就悄悄起身離開，女人味倒是還坐在原位，玩一會兒手機又擡頭看看鍋，看看祝鞍照，再低頭繼續玩手機。
祝鞍照最後把鍋裏的湯汁都拌飯吃了。
他心滿意足，肚子鼓鼓的，撐得褲子發緊，紐扣翻過來壓在皮膚上。
女人味對祝鞍照說: “你吃飯很香，做飯的人看著都覺得開心。”
“你做飯很好吃。”祝鞍照恭恭敬敬地說， “謝謝你做飯這麽好吃，我看了很多你的視頻，知道能蹭飯是我入職的最大動力。”
吃飯歸吃飯，人的樣貌都記住了，然而他還一直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不過應該也不重要女人味自己都不介意，之前他們話都沒說過，他天天來吃，女人味也挺樂意的。還專門多做一些。他飯量大，吃不飽的話還會去其他美食博主那蹭點，似乎也被對方看在眼中。
沒錄視頻的時候女人味看著就正常多了，沒那麽裝模作樣。她的聲音，不夾著嗓子說話的，真正的聲音，比大部分女聲更低些，略微沙啞，同那張臉，那副打扮不太相襯。
她本音更好聽。而且她說話的語氣十分低緩，質感豐富。
聽起來……相當性感。
她不上班的時候應該不是這種裝扮，祝鞍照莫名地意識到。
女人味勾起唇角，和緩地說: “要煙麽”
“不。”祝鞍照拒絕， “我煙酒……嗯，酒稍微喝一點，煙不抽。”
女人味點點頭，站起身離開了。她在休息室門口停頓，從掛鉤上摘下一個巴掌大的長鏈小包，搭在肩膀上，身影搖曳生姿地消失在轉角。
下班後無事可做的祝鞍照又踩著開張的點進了怨種的酒吧。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邰少會出手，我們小祝今天終於穿得像點樣子了。”闕榮做作地嘆息著，手上動作倒是非常麻利。
他從櫃臺後抽了個酒杯，往裏頭加了塊很大的冰;取了好幾個瓶子往另一個大杯子裏一通倒，還敲了個什麽東西進去，一通狂搖，再倒進酒杯。操作迅速，倒完後酒杯裏連液體加冰塊，總共也才兩個指節高。
祝鞍照走到他面前坐下時闕榮正好做完整套操作。他把酒往祝鞍照面前一推，杯子在桌面上滑出一段距離，穩穩地停在祝鞍照手邊。
“試試這個。”闕榮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請。”
“你記得我來你這就沒付過錢嗎。”祝鞍照提醒道。
他端起酒杯，對著光欣賞了一下裏頭朦朧的，帶著白霧的淺檸檬色，抿了一下。
“……嗯。”祝鞍照說，他放下酒杯。
“怎麽樣”闕榮笑吟吟的。
“好酸。”祝鞍照緩慢地說道， “好綿密的酸。”
“我們小祝喜歡酸酒麽”
“還可以。”祝鞍照點著頭， “我對味道不是很挑剔，只有苦不是很喜歡，別的酸甜辣鹹麻澀都可以。有辣鹹麻澀的酒嗎”他有些好奇。
“當然。任何你能想象到的味道都能在某種酒裏找到。但你一次只能喝一杯，我可不想你出事，更不想你鬧事。”闕榮輕快地說， “讓我們把驚喜留到下次吧，小祝。”
祝鞍照覺得可以接受。他把酒端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所以，”他放下就酒杯後說， “你也知道弟弟來找我了。”
“你可以這麽理解，我知道很多事情，不一定需要當事人親自告知。”闕榮用暧昧不清的口吻說。
原來你才是拿著黑白通吃劇本的那號人物!祝鞍照悟了。
想想也是，畢竟開著這種說幹凈很幹凈，說不幹凈也確實不幹凈的酒吧。
哪怕是個傻子，在遇到白清，聽到對方意有所指的話，再結合一下闕榮，邰縉的共同態度，也能領悟到這地頭的成色。
末世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把這兩者聯系到一起對祝鞍照來說並不困難。
只不過也確實不簡單，他對文明社會沒有太明確的認知，搞不清楚秩序和混亂之間那道灰色的區域，到底是什麽形狀，什麽狀態。
在最初祝鞍照確實被蒙蔽了，還以為這兒真的夠敞亮。
“這是你從酸酒裏領悟出來的”闕榮繼續說道，無意義地擦拭著光可鑒人的吧臺， “我酸了，所以請你喝酸酒”
“我只是隨口一猜。猜錯了又沒後果。”
闕榮把潔白的布料丟到一邊，俯在吧臺前，單手支著下巴: “來，告訴你叔，你們見面之後聊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朝祝鞍照充滿誘惑力地眨眼，尺度拿捏得剛剛好，精巧地介乎於調情於玩笑之間，帶了點扮醜和裝可憐的意思，偏偏不顯得自己低賤——討好得太露骨，以至於好笑中似乎也能品出很多真情，反倒使人為這點遐想面紅耳赤了。
祝鞍照看著他。
“你確實是叔系，但是以我們的年齡差來算，你自稱叔還是有些過了。”祝鞍照說， “你是大了些，還沒那麽老。”
闕榮嘆氣: “……我們小祝真難伺候。”
“不要說得那麽引人遐想。”祝鞍照批評他， “正經點行嗎”
“在這在Ivresse”
闕榮反問， “你看這兒是正經的地方嗎誰來這兒正經”
話是這麽說，可要說這酒吧不正經吧——裏頭的人又表現得太正經了。
祝鞍照捧著酒杯喝酒，看戲似的看著周圍，看著看著又覺得不對勁，去問闕榮: “怎麽沒幾個人來跟你點單”
“我們小祝在這兒坐著呢，跟我親親熱熱地說話，多熟絡，誰那麽不長眼睛過來打斷我們”
這也解答了祝鞍照的另一個疑問，他恍然大悟: “我就說我來這麽多趟，沒一個過來跟我搭訕的。”
闕榮一聽就樂了，側著身，單手撐著吧臺說: “跟邰少見面後感覺不對，看不上他了”
他這麽明顯的拱火態度，就連祝鞍照都一聽就聽出來了。
他摸不著頭腦地說: “你怎麽一會兒想撬墻角，一會兒想撮合我們，一會兒又想攪散我們”
“人生漫長，”闕榮用一種很幽默的口吻說， “總得找點樂子看啊。”
祝鞍照看了他幾秒，放棄探究闕榮到底是個什麽心態。他說: “弟弟昨天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個禮物。”
“正經禮物上價格的”
“別墅算正經禮物嗎。”
“太算了。一般是跟了好幾年，可能孩子都生了的才能拿到。還得是個講究的才會這麽慷慨，坑情人坐牢的也大有人在。”闕榮說，停了一下， “哪裏的別墅”
祝鞍照告訴了他。
有那麽一瞬間，闕榮的臉上失去了表情。他平靜地，非常仔細，非常專註地看了祝鞍照一眼。
好像直到這時候他才認識祝鞍照。
“他給你了。”闕榮說， “你接受了”
“沒有。他帶了文件，我沒簽字。我都沒細看就還給他了。”祝鞍照說，他狐疑地看著闕榮， “你表情很怪。語調也很怪。”
闕榮拿出個杯子，丟冰塊，又倒滿酒，祝鞍照還沒來得及說他喝手上這杯就夠了，就見闕榮自己端起來，一飲而盡。
喝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祝鞍照覺出不對味來。他警惕地問: “什麽意思，邰縉他打算坑我還是怎麽。”
“那不是他的房子，嗯，也不能說不是，但不在邰少名下。”闕榮慢條斯理地說， “那是邰少他父親的房子。”
“……”
闕榮摸著下巴，用很確定的口吻說: “老邰總知道你了。”
這說的，硬生生烘托出了恐怖片的氣氛。
祝鞍照想了想，更奇怪另一件事: “邰縉他爸不該是董事長什麽的嗎，怎麽還是‘總’。”
“小祝啊，你可真是，都這樣了，邰少家裏什麽情況你都不了解一下”闕榮笑了， “董事長是區別其他股東而言的，他們那……用不著區別這些。虛名。老邰總也喜歡‘邰總’這個稱呼。”
祝鞍照聽不懂，也不怎麽在乎。
他此刻開始震驚真正該震驚的了: “不是，他什麽意思他有毛病啊，他自己沒別墅可以送嗎，他還得送他爸的他不能偷摸從他爸那弄個別墅過來吧”
“文件肯定得要老邰總簽字才行。”
“……”
祝鞍照思來想去，明白過來。
他更震驚，也更想不通了!
“搞錘子哦。啥哦。”他爆了幾句粗話，才說， “這啥啊!他是想幹啥啊”
闕榮友善而主動地提供了幫助: “你這種妖魔鬼怪可能不懂，但我們正常人一般把這個叫‘預先通知家長’，下一步應該是‘見家長’。”
“我他媽……”祝鞍照說不出話來。
他抱住腦袋，好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緩慢地發出哀嚎。
闕榮把祝鞍照才喝了幾口的酒又往祝鞍照面前推了推。
祝鞍照抓起來，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喝空後把杯子推回去。闕榮卻沒就這這個杯子繼續倒酒，而是又新翻出一個指頭大的小杯子，往裏頭倒滿一口的分量，再把這杯新的推給祝鞍照。
祝鞍照喝了，闕榮滿上，祝鞍照又喝，闕榮再滿，祝鞍照再喝——這次把手蓋在杯口。
“再喝就醉了。”他虛弱地說， “這酒好苦。還有股咖喱味。”
“不怕不怕，”闕榮語調很奇異， “老邰總他這個人吧，”他說到這停了一下，似乎也想不通接下來該怎麽說， “反正老邰總不會做多餘的事。他……他早些年上過戰場，可能是見得多了，什麽都能接受。”
“他接受個錘子。管他接受不接受。”祝鞍照說， “不是，邰縉他瘋了嗎這怎麽就還跟他爸說”
“你這種妖魔鬼怪可能不懂，但我們正常人會跟家裏講感情方面的事情，長輩給點表示也是正常的反應。”闕榮微妙地說， “當然我也理解你的情緒，作為非正式的見面禮，老邰總的手筆……確實太大。”
“可我是男的。”祝鞍照說。他知道這世界同性婚姻合法，但合法和家長能接受可不是一回事。他對人的理解還是到了這個程度的。
“換成別家可能還真是個問題，老邰總卻不會在乎。”闕榮說著，把空酒杯都放到一邊， “當年——哦。”
祝鞍照擡頭: “接著說啊。”
“有的話不該我說。問你弟弟去。他肯定願意跟你講。”闕榮雙手抱胸，搖頭， “不過我可以明白地說，老邰總一點也不在乎你們會不會有孩子。他只會開心邰縉有人陪伴了。”
“……”
祝鞍照又抱住腦袋。
“可是我根本沒答應跟他談。”祝鞍照痛苦地說， “我根本麽有跟人談的打算。”
“嗯，我理解你這種妖魔鬼怪的思路。”闕榮指指點點， “你想白嫖邰少。”
祝鞍照放下手，怒了: “說什麽話呢，弟弟又不是出來。賣的!”
“對啊，他被你白嫖了還得倒給你呢。”
“怎麽話到你口裏就顯得我不是東西了!”
“那你得對你弟弟幹點兒好事兒啊。”
祝鞍照迅速瀏覽他們見面以來發生的一切。
祝鞍照又把腦袋抱住了。
闕榮發出暢快的笑聲，簡直眉飛色舞地在表達自己的幸災樂禍: “你現在的心情我也懂。想想這些年裏我尋找真愛的路上，那是無數次誤入歧途啊，想要跟我補上證件的年輕人多如過江之鯽，有時候連續遇到好幾個——但他們綁一塊兒，都不如邰少一個重量級!”
“你可閉嘴吧。”祝鞍照痛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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